如花书屋 - 耽美小说 - 千金裘在线阅读 - 分卷阅读6

分卷阅读6

    酒楼的门是非京中豪客不能进的,只因不懂享受,不知消遣的人,实在无法理解诸般穷心尽力的缘由。

众芳楼的老板姓吴,人称吴二娘,三十开外年纪,却依旧风姿绰约。她此时正穿着一件靛蓝罗裙,耳边挂一双赤金耳环,斜斜倚着门框。她见着那远处夜色中一匹高头大马绝尘而来,忽然笑出了声。

那笑声好像银铃,

“王公子,我还当你是醉在锦园,忘了我众芳楼哩!”

王进正飞身下马,听得那话,苦笑起来。他近来一段时间都懒于出门,无非就是为着处处都要笑他与玉山的事情。不止那些平日好友,就连街边贩夫走卒,凡是认识他的,都要问上一句锦园的究竟。如此一来,纵然那王大公子的脸皮水火不侵,也不禁觉出有些招架不住。他暗自将那某个不知姓名,多嘴多舌的东西咒了千百回却无奈无法。

但究竟说到底凭他王大公子的家世,便是真如永禄所言,绑了那玉山进府也不算甚么大事。但一来他自矜身份,不甘做这样龌龊下三滥的事情,二来他与那琵琶伎暗地里较着劲,发誓要对面服软,绑了人便与认输同样。于是,只好每日将那珍珠往玉山面前一放,接着平白受气,又要伺机找出些弱点,拿着些把柄,好叫他服服帖帖。他此时心中早已将那打趣的话背得滚瓜烂熟,于是听她挤兑也不着恼,只笑道:

“我倒奇了,原来这满京城只这些谈资?”

那吴二娘闻言,摸着耳环,复又娇笑起来:

“王公子说的是甚么话,我们不过是好奇,凭您这通身的气派,竟摆不平一个琵琶乐伎。究竟是他玉山眼高于顶,还是您手段未尽?”

王进被她三言两语噎成了哑巴,只好道:

“秦润之秦公子在二楼订了雅间,劳烦带路。”

那吴二娘听罢,掩着嘴闷闷的笑,自门内唤来个穿绿罗衫的娇俏姑娘,打发她将那王大公子带至二楼的“浮萍”雅间。那叫翠晴的姑娘对王进深深行了一礼,脚步如飞,袅袅娜娜的领他上楼。只见那楼梯两旁挂着厚厚的团花锦帐,自边缘垂下珠穗流苏。栏杆是上好的雕花柏木,涂着簇新的金粉,在琉璃灯盏的映照下发出丝绒般的光芒。那姑娘的绣鞋转过楼梯,便领王进到了一处宽阔平台,台四周挂满了金银丝刺绣的山水罗帐,东南角花几上一瓶紫红兰花开得正媚。

那姑娘的素手一指,灯火中肌肤莹莹如玉,道:

“王公子,就是那了!”

王进听罢,走过平台,推开那雕花房门,一股子白檀香气便扑面而来。

房中上首坐着太常丞秦孟之子秦澍,表字润之。那秦澍弱冠年纪,生得面如冠玉,目若朗星,穿一袭淡金色刻花蜀锦袍,佩錾银蹀躞,头发拿玉簪绾了,露出宽阔天庭。他甫一见了王进,便笑着,热络地拉起那王大公子的手道:

“来来来,今日还有一位稀客。”

顺着他的目光,北边座上端坐一个文雅青年,较秦澍稍长,着一身淡紫罗袍,挂犀角带銙,眉眼细细的,却自有一段温和情态。这便是今春刚中了进士,又兼了探花使的国子祭酒明琅之子明玉,表字维德,是京中官宦子弟里的翘楚。王进幼年曾与他一同读书,后来安了个千牛备身的闲职,便整日里跑马放鹰,没个正形,而那国子祭酒明琅又是个老古董,刻板鬼,因此便与他生分了。今日一见,倒教二人记起往事来,只觉光阴如水似梦,一晃便是数年。

王进向他行了一礼,笑说:

“我道润之作什么这样神神秘秘,原来竟是你!”

明玉闻言,摇了摇头,

“今日我也只算个作陪的,要论稀客,还属他——”

只听话音未落,西面紫竹帘内忽的传出一声琵琶脆响。

王进听了那琵琶声,又见帘中影影绰绰一道清瘦人影,心中暗自一惊。未曾想,明玉见了他那样子,笑得见牙不见眼,急急对秦润之说:

“竟被你料对了!”

那秦润之没等他出声,早径自笑开了,拍着王进的肩膀道:

“这满京城都传遍了,斥国公府的王大公子风流天下,却偏偏在那锦园琵琶伎手里吃了亏,今日我让维德把人请来了,看你怎么解释!”

王进先前在众芳楼门前已被吴二娘奚落过一回,此时见他二人一唱一和,心里实然并不在意,却仍佯怒道:

“好啊,我算是明白了,你们这是合起伙来的编排我。”

言罢,拂袖转身就要离座。

秦澍见状,连忙上来拉,一面拉,一面笑,又一面劝他说:

“我们哪里敢编排你王大公子,不过是凑个热闹,你大人不记小人过。再者,你今日一走了之,便是不给玉山的面子,他将来又要拿你了!”

王进闻言,知自己早已被他们拿捏准了。秦润之的话不假,但怎么听怎么一股子迁就意思,他自然不可能转身就走,但如今留下来也是落了个顾忌玉山的口实。无可奈何,只好复又坐下,仗着年长几岁,摆出那兄长的架势,沉声道:

“润之,维德,你们从前可都是一个赛一个的老实……”

那王大公子本就是个俊朗无双的人物,他在说这话的时候,压低了眉眼,眸子中闪现着一点威胁的神色,映着那跳动火光,让人沉醉至不辨东西南北。秦澍几乎是王进看大的,被那王大公子捏着不少把柄,闻言连忙给他倒了杯酒,神色殷勤,

“王兄莫怪,这是众芳楼的日月倾,你且尝一尝。”

王进这才展颜一笑,将那杯子接过了,一口饮尽。

明玉见满座稍定,便复又开口,向那帘内说道:

“此处不比锦园,又无外人,你随意便好。”

帘内人闻言点头,似是应下了,又将那琵琶横抱,从怀里摸出一把镶金嵌玉的象牙拨子,低眉扬手,弹了一段海青拿鹤。那海青拿鹤本是极难,极繁复的曲子,但他弹得却甚是轻松,一声一响皆分毫不差。海青冲天的矫捷,白鹤躲闪的轻灵,塞上秋风,漫天黄沙,似乎与他而言,都是信手拈来。如满月的雕弓,如疾雨的马蹄,都在那曲调中飘然浮现,纷纷叠叠。

一曲罢,满座不禁赞叹出声。

玉山将那拨子收回怀里,腾出右手来,顿了顿,忽然向帘外伸出,掌心向上。明玉先看懂了,扭头对王大公子说:

“伯飞,人家向你问缠头了!”

王进闻言,一口酒差点给了地面,但他既坐在此处,就明白自己横竖已是个行货。于是也不推辞,径自走到那紫竹帘面前,从拇指上退下一个玳瑁扳指,放在那手掌上,道:

“不巧,我今日没带那箱子珍珠,这个玳瑁扳指,给你赔罪。”

玉山隔着竹帘,见他一袭红衣似火,桀骜眉眼间英气纵横,有心要戏弄他,于是依旧将那手掌摊着。王进见了,耐着性子问他,那语气又轻又柔,似情人耳语,

“怎么,看不上?”

谁料那琵琶伎闻言,将如玉手掌一翻,葱白手指直指着王进的冠带。

王进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