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5  憶，痛已成為習慣

    他擁有翻手為雲、覆手為雨的財富與權勢，

    卻唯獨抓不住那注定要流逝的曾經，

    有一天那烙在心頭的蝕心痛楚會經不起歲月的流逝，

    漸漸淡褪，卻不代表它不存在，

    它只是靜靜的，橫亙烙在胸口，

    在午夜夢迴時，狠狠地，繼續痛著……

    傅宇瑩的下一份工作是在繁華東區小巷裡一間頗有名氣的居酒屋，老闆森田五十多歲，娶了臺灣姑娘後便留在臺灣發展。

    居酒屋的外觀是現代時尚簡約風，純黑的門面與小小的招牌感覺十分低調，在服務生帶位進入後會發現，裡頭其實熱鬧不已。

    一樓主要是吧台座位區，二樓設有包廂，除了是上班族下班後相約小酌聚餐的地方，也有不少業務會帶著外國客戶來此用餐談生意。

    所以儘管今天是小周末，晚餐時間一到，居酒屋便熱鬧不已。

    傅宇瑩忙著將師傅燒烤好的食物送上桌，一張蒼白的臉因為熱氣、因為忙碌，難得染上一絲暈紅。

    燒烤區的師傅小剛見到她臉上不自然的紅暈，擔心地問：「沒事吧？」

    為了替meimei治病，她身兼數職，睡眠永遠不夠，老闆森田知道她的困難，給了她比一般工時還高的工資，若遇上meimei有狀況，他更是二話不說的讓她請假。

    因此傅宇瑩對老闆十分感恩，工作起來也比一般員工賣力。

    所以即便此刻她感到微微暈眩，也強忍著不露出半點不適，對著關心她的同事扯出一抹笑。「沒事。」

    「不舒服就去後頭休息一下，不要硬撐。」

    她善良勤奮，加上臉上時常掛著笑，人緣很好，店裡除了老闆對她很好外，知道她家裡狀況的同事們也十分照顧她。

    「知道了，我先去送餐。」她微微笑，趕緊將師傅擺完盤的唐揚雞送到二樓的包廂。

    傅宇瑩來到二樓，才將餐點送上，坐在包廂外側、西裝筆挺的男人卻突地抓住她的手。

    「小姐……請給我一個……噁……」

    男人的話還沒說完，發出噢的一聲，她便感覺黏稠濕熱帶著酸腐味的嘔吐物整個落在她的胸前。

    她驚恐的張大眼睛僵住，整個人無法反應，倒是坐在男人身邊、更顯年輕的男人緊張兮兮的猛抹汗道歉。

    「唉呀！怎麼會這樣，小姐……對不起……我家財務長身體不太舒服，加上那個客戶硬要灌酒，才會……唉……」

    他邊說邊拿用手掩鼻，想幫忙卻又礙於上司吐出的嘔吐物，有種不敢接近、手足無措的神態。

    傅宇瑩回過神，抓起桌旁的紙巾簡單擦了一下才說：「沒關係，那你們需要叫車服務嗎？」

    男人談生意就是這樣，桌上的菜有一大半沒吃，燒酌倒是叫了好幾罐，醉成這樣，應該也沒辦法自己回家吧！

    即便服務至上，遇上這樣的狀況還是會讓人感到不愉快，但服務生的態度很好，臉上笑容可掬，楊特助暗暗在心裡思忖，若有票選最佳服務人員，一定會投她一票。

    「不用了，我已經打電話請公司派司機過來，時間應該差不多了。」

    大客戶在前一刻談完正事，以長途飛行疲憊為由先行離開，司機送他到飯店，應該差不多時間可以回過頭來接他們了。

    傅宇瑩點了點頭表示明白。「那我去請人幫你扶這位先生下樓。」

    她的話才剛落下，一直抓著她的手的男人卻突然抬起頭說。「妳……不准走！」

    卓列煒暈沉難受，鼻尖卻因為女人身上似曾相似的清新氣息，感覺好了一點，讓他捨不得放手。

    他一向身強體健，雖然時常沉溺在美酒女人香中，但自制力很好，對於這種應酬場合也是游刃有餘。

    今天會這麼失態，大概是昨晚吹了一夜的風，讓他今天一整天都覺得有些不舒服，沒想到幾杯黃湯下肚會讓他就這麼吐了。

    吐完的感覺好多了，雖然還是頭昏目眩，但至少堵在胃裡的那股難受已經抒緩，但鼻息間那難聞的氣味還是再再地提醒著他的失態。

    他揚起一抹微乎其微的苦澀笑意。

    昨夜寒流來襲的夜風不容小覷，但因為想起她，早已痛成習慣的心竟讓他有種難以忍受的揪痛。

    他以為自己早已挺過那最煎熬的階段，卻沒想到，一切只是他自我安慰的假象。

    原來他根本從來沒忘記，甚至因為一點小小的觸動，心反而痛得更加劇烈。

    於是明知外頭的空氣是刺骨的寒風，他還是在露台吹了一夜的風，想藉由rou體的痛楚，忘卻那更深一層的痛……

    傅宇瑩不懂男人為何捉著她不放，驚慌之餘卻也捕捉到他那一閃而過的落寞，還沒看清就因為他加重握住她的手的力道，讓她痛呼出聲。「啊……先生，你弄痛我了！」

    女人低柔的輕呼讓他抬眸看向她，那似層相識的眉目，讓他不禁睜大透著微醺的雙眼想將她看得更清楚。

    傅宇瑩垂眸，定定的迎上他漾著水光，卻又份外炯亮的雙眼。

    男人的眼睛很漂亮，銳利鷹眸炯然有神，不該是一個醉男應該擁有的眼神呀！

    而那雙眼此刻定定瞅著她，大手緊緊拽著她，讓從未與男人有過如此親密接觸的傅宇瑩的心緊緊一凜，忘了自己要說什麼。

    楊特助見狀，趕緊開口道：「財務長，那個……我們該回去了，人家服務生還在上班……」

    「服務生？」卓列煒睜著一雙銳利鷹眸仔細打量眼前的女人，冷橫了特助一眼後捧著她的臉說：「楊特助，你看清楚，她是小雪，我的小雪！不是什麼服務生。」

    突然感覺男人的大手貼上雙頰，傅宇瑩的心一跳，還來不及做出反應，楊特助見狀，趕忙上前想拉開喝醉酒、誤把服務生當成他那些美麗女友的財務長。

    「財務長，我送你回去，『小雪』被你吐了一身臭死了，你讓她去整理一下，變香了再來找你。」

    他跟在財務長身邊多年，從沒見過財務長喝醉過，沒想到平時神采風流、手段能力一等一的財務長喝醉了竟是這模樣……但就算醉了還是氣勢十足，讓他只能用上連哄帶騙的招數。

    卓列煒皺起眉糾正。「她很香，不臭，她送我回去，你可以走了。」說著他對著身旁的女人扯開微笑。「小雪，咱們回家。」

    他唇角微微勾起地拋給她一抹笑，那一抹笑傾倒眾生，足以讓傅宇瑩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。

    男人雖然醉了，但行動力十足，邊說邊將全身的重量放在她身上，那距離近到她可以感覺他的氣息以及透過襯衫傳來的體溫。

    傅宇瑩猛地回過神，既是尷尬又是赧然地想盡辦法要將他推開。「這位客人，我不是小雪，你真的認錯了，我請另一個先生帶你回去。」

    男人彷彿沒聽到她的後半句話，雙臂將她圈得更緊。「小雪，我真的好想妳，別離開我……不要……」

    她不知道男人是藉酒意吃她豆腐或是真的醉了，只要是女人就當成是他的女人又摟又抱！

    傅宇瑩一股惱氣上來，她推了他一把。「先生，請你不要這樣！」

    卓列煒完全沒想到女人會推他，處在酒意醺然的狀況，他輕易便被她推得重心不穩，一個踉蹌便往後撞上包廂旁的柱子。

    「財務長！」楊特助反應了過來，卻「救駕」不及，眼睜睜看著財務長撞上柱子再跌坐在地。

    卓列煒發出一聲低咒，藉由後腦杓傳來的痛意清醒了幾分。

    他抬起眼冷瞪著始作俑者，赫然驚覺，眼前的女人不是小雪！

    瞬間，每每在午夜夢迴間夢見那懷念的身影出現、卻發現她的出現只是夢的強烈失落湧上心頭。

    他沉著臉緊蹙眉擠出聲音。「妳──」

    傅宇瑩被他突然變得冷肅的神情嚇壞了，等不及他開口，吐出一連串道歉。「對不起……對不起……」沒想到，在第三句道歉說出前，男人再度發出一聲痛吟，跟著暈了過去。

    傅宇瑩錯愕地怔在原地，臉色在瞬間褪成一片死白。

    完了！如果這男人被撞出個什麼三長兩短，她可賠不起醫藥費呀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