偷得浮生半日闲
偷得浮生半日闲
步惹尘被莫名传来的消息败坏了心情，再没心思在临江城闲逛，离开归雁所后便去了临近一家小布坊挑了两身成衣，虽不是什么太好的料子，但胜在便宜耐磨，且款式也算大方。 衣服选好了，接下来就该杀价了。步惹尘清清嗓子，这可是她的拿手好戏。 “掌柜的，这两件成衣作价多少啊？”步惹尘用两个指尖捻着一只袖子，表情挑剔。 掌柜有些胖，跑过来时脸上的rou颠颠的，始终挂着笑：“这两件一个价，都是一百二十文。这位公子，你别看这布庄小，但我们成衣做的可细致，找不到几个线头，布料也耐磨得很，穿个十七八年不成问题。” 听了这话，步惹尘撇撇嘴，把袖子揪到掌柜眼前：“这不就有好几根儿线头吗？”又连续指出腋下、腰际和领口等好几处没收好的线头：“掌柜的，你有点不实诚啊。”边摇头边发出“啧啧”声。 掌柜的笑容有些僵了：“哎，公子，这、这不是这么算的——都是人一针一线缝的，哪能处处顺心呢？” 步惹尘还在挑刺，「歘」一声把其中一件成衣抖开：“这剪裁也不太行啊，腰线这儿都有点缝歪了，这跟别的成衣一个价……不太合适吧？” 掌柜只陪笑，却不搭她的腔，试图让这个死抠门感觉到尴尬，收敛一些。 “呦呦呦呦，”可惜步惹尘很没眼色，又发现了一处问题，还很讨嫌地把衣服举起来，十分大惊小怪，“看看，这儿怎么还有点抽丝啊？” 老板已经不想说话了，顾自垂着一双小豆眼，静静地听步惹尘还能挑出什么毛病。 随便你挑，反正他不便宜卖。 …… 两刻钟后。 两件衣服一共两百四十文，步惹尘最终成功把价钱砍到了一百八十文。看着老板rou痛又愠怒的表情，总算高兴起来，拿着衣服走了。 出门不到几十米，就听到布庄掌柜在骂她：“长得那么俊！买东西那么抠！死鬼灵精的……”步惹尘也不在乎，溜溜达达地朝兴和镖局走去。 —— 「兴和镖局」 兴和镖局是大燕最大的一家镖局，历经魏、燕两朝，迄今已有六十余年历史，在百姓之间素有盛名。 步惹尘是五年前走了镖局总镖头的后门被招进来的，毕竟连一般镖局都不接受镖师平时云游四海，闲着没事才来接一单，更不用提规矩多的兴和镖局。但因步惹尘武艺高强，人品也有保证，由她护送的镖目前还没有出过事。派她出去几次之后，镖局的当家人和大管事才没说什么，默许了她的随性。 “小步来啦？”看门的金大爷总是一张笑脸。他正拿着块麻布细细擦着大门的黄铜拉环——镖师们大都是壮汉，吃饭必得带点荤腥，卫生方面又不那么讲究，一碰拉环就印上面一手油，害得老金见一个人进去就得掏出布来擦擦拉环。 步惹尘向金大爷挥挥手：“金大爷忙着呢？” 两人聊了两句。她一抬头，看见前面有个认识的人，便跟金大爷打了个招呼走了。见四周没什么人，步惹尘一步跳上房顶，如足下生风一般，没踩几块瓦片便跃至那人身边：“汤包！” 被唤作「汤包」的男子不算太高，比身高七尺二的步惹尘还矮几分，有一个略凸的小圆肚子，长得又白白净净，确实和汤包有几分相似。正巧他又姓汤，故得名「汤包」。 汤包人憨憨的，手却巧的很，是兴和镖局膳堂的大厨。步惹尘平生最爱美食，故刚来兴和镖局没多久就和志同道合的汤包交上了朋友。 “老步。”汤包慢吞吞地转过了头，笑的很憨厚，“晚饭吃了吗？” “吃了刘婶家的清汤面。”步惹尘回味了一下，“刘婶那手拉面技术是真好。” 汤包摇摇头：“总镖头昨天弄回来半扇牛rou，让我给卤了。本来还给你留了一块，既然你都吃晚饭了——” “等等——我虽然吃了，可还没吃饱呢！牛rou都等我一天了，我不过去多不合适。”步惹尘本想直接去找总镖头，一听有牛rou便迫不及待地跟着汤包拐去了膳堂。 算了，反正不急。 她心想。 兴和镖局的镖师待遇很好，不仅禄银够数，还有不少工作福利，膳堂就是其中之一。 步惹尘望着窗明几净的膳堂啧啧称叹：“好久没来，这是又修缮了？” 汤包端出一碟卤牛rou放到步惹尘面前，自己也坐下来：“是啊。原先的膳堂有些不通风，老有人说里面有怪味儿。” 碟子上的卤牛rou卤得红艳艳的，上面淋了一层浓郁丝滑的卤汁，外层牛筋透亮，看起来软糯弹牙。步惹尘刚咬下一大口，还未咀嚼，香辣鲜甜的味道便溢满口腔；嚼了几下，顿觉其软嫩酥烂，瘦而不柴。步惹尘赞叹道：“你厨艺又精进了许多。” 汤包没回答她，而是尴尬一笑，胖白的脸挤出两个小梨涡：“几天后去湘西的那趟镖你是不是也去？” 步惹尘心如明镜，知道汤包这是有事求她：“对。” “那个，”汤包先是挠挠脑袋，手被步惹尘按下后又不自觉地扣来扣去，看的她眼花缭乱，“你、你能帮我求求总镖头……让他同意我跟你们一起去吗？” 步惹尘有些惊讶：“你要一起去？这一路上可不好走。你若是想要什么湘西特产或者给家里人送信之类的，我可以帮你。” “不是，”汤包的手摇出了风，“我老家就在湘西，好多年没回去了，想趁这个机会回家看看。”很难以启齿的样子。 “嗨，”步惹尘放下心，“这算什么，包在我身上了。”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，不过是蹭一趟镖局的护送罢了，汤包还是这么小心翼翼的，生怕得罪了人。 “谢谢。”汤包笑了一下，看着还是忧心忡忡的，问他也只说是在想请假这段时间该找谁帮他代班，步惹尘也就不再问了。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，她懒得刨根问底。 汤包在她吃到一半时离开了，仿佛找她来就是为了求她。那这块牛rou算什么呢？是对朋友的体贴还是对她的贿赂？若是后者，就用块卤牛rou贿赂人？步惹尘自己都想笑。 几分钟后，步惹尘离开了膳堂，向兴武堂走去。 膳堂大门被风吹开一丝缝隙，阳光钻了进去，静静投射在碟子里剩下的暗红色汤汁上，光影摇动时仿佛荡起了一丝涟漪。 —— 兴和镖局的总镖头姓白，大名白立秋，是步惹尘师父的拜把子兄弟。步惹尘初入江湖时，她师父不放心，托白立秋多照顾一下徒弟，所以白总镖头才破格让步惹尘进了兴和镖局。 步惹尘到兴武堂时，白总镖头正在舞刀，舞得大汗淋漓，汗水顺着纹理分明的肌rou上滑落下来，浸湿了周围的一小片地面。虽已年近五十，只看他一身贲张有力的肌rou，却丝毫不显老态。 见步惹尘来了，白总镖头顺势收了刀，声如洪钟：“阿靖来了啊。” 步惹尘欠身一礼：“白大叔。”又抬头笑道：“还有几天就动身了，我来问问有什么需要注意的。” 白总镖头早就见惯不怪了：“又是你师父让你来的吧？这老小子真把你当娇生惯养的闺中女儿养了，出一趟镖报备一趟。” 步惹尘笑着回：“白大叔是嫌我烦了不成？” 两人玩笑几句。步惹尘顺便把汤包求她的事跟她白大叔说了，白总镖头拧了下眉，还是答应了。 “阿靖，这次还真是得嘱咐你几句。”白总镖头收了笑，眼神凝重下来，“派咱们护镖的客人说，运镖的这一路上会有人劫镖。” “劫镖？”步惹尘眉挑得高高的，“不知道咱们走哪条路，不知道咱们运的是什么，劫的哪门子镖？” “运的倒不是什么稀罕东西，据说是他们家里的信物。客人是苗人，老家在湘西，家里大姑娘快要结婚了，所以派我们把信物送回去。说是婚礼上没这个不行，这是他们那儿的习俗。” 这么重要的信物为何要带到外地来。 步惹尘虽然有些好奇，却只是问：“不值钱的东西为什么会被抢？两家有仇？” “可不是。两家人抢生意结了大仇，仇家当场放话要让他们丢大脸。且临江城外不到十几里就是朝歌山，还有到湘西前的最后一段水路，任你选哪条路走都避不开这两处。” …… 最后，白总镖头一句话结束了谈话：“阿靖，这一路上万万小心，切不可大意。” …… 五天后，步惹尘收拾好行囊，与方老爷子和荣晞景告别后翻身上马，一路疾奔到了临江城的南城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