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花书屋 - 经典小说 - 落花记(双男主 复仇)在线阅读 - 30 魏知悟 啤酒

30 魏知悟 啤酒

    

30 魏知悟 啤酒



    警局院墙里总有几只白色的鸟,不避人地啄食。魏知悟押着王慷经过时,两三只低低飞起,挪动几米远,重新落下来,觅食的动作像掉帧的定格动画。

    振翅的轰响中,他忽然想回头看,担心车里坐着的人,怕她满是眼泪的手猝然打开车门,头也不回地消失。

    轿车停在树荫下,斑驳暗影盖下来,魏知悟看不清孔姒的眼睛,模模糊糊有她的轮廓,一动不动地坐着,还算安稳。

    带着王慷返回警局前,魏知悟特意回头,把孔姒打开的车门按回去。

    “你在这里等我。”他说,直白的命令语气,“我很快回来。”

    回程的路上,孔姒始终隐忍哭声,她知道自己不该哭,但是她没办法。同一个医院,同一层走廊,甚至也是同样晴朗的上午,在四年后残忍地点燃她的应激创伤,她无法停止流泪。

    这样的状态很危险,哪怕出于警察对公民的保护义务,魏知悟无法放任她一个人在街上游荡。

    来回的时间被他压缩至最短,魏知悟在匆忙的脚步里,甚至还记得替她拿几张纸巾,捏在他手中心不在焉揉搓,几十米的距离竟然把纸揉得卷边。

    魏知悟拉开副驾驶门,第一眼去找她的眼睛,在打湿的睫毛下藏着,正微微抬起看他。

    所幸她没有再发出哭声,那种压着嗓子、颤抖着漏出的轻涰,像缓慢碾压一块晶莹剔透的琉璃,迸出破碎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好点了吗?”魏知悟把纸巾递出去,毛糙的边缘扫过他掌心。

    “谢谢。”孔姒鼻音重得像感冒,拿着纸用力擤,两道眉毛中间又皱起。

    她把纸团攥在手里,身体仿佛轻了些。

    “你等下去哪里?”魏知悟的本意是载她一程,从一个安全的地方,送到另一个他确认安全的地方。

    车里一时没有她的声音。孔姒僵了片刻,忽然拿起她腿上的小挎包,迈腿往外去,生怕继续叨扰到他。

    “我不是赶你走。”魏知悟按住她,让她安安心心坐回车里,“我只是确认你的安全。”

    太阳似乎把她晒热了,她的肩膀在白色柔纱布料下,掀起灼人的温度。

    “想去安县吗?局里有同事要去送材料,可以顺你一程。”

    这应该是个能让她开心的选项。她果然脸色润了些,不再挤着皱巴巴的一张脸,眼中呼之欲出的是雀跃。

    桌案堆叠的卷宗等着他,魏知悟估算大概时间,有商有量地说:“回来也不麻烦,晚上八点半我去棚屋接你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可以吗?”孔姒终于又开口说话,声音可怜地哑着。

    “当然。”

    几块跃动的光斑悬在她脸上,她的眼睛停了雨,鼻尖和眼角挂着薄薄的粉红,皮肤像一张绷紧的奶皮子,手指头一挑就破。

    被送上车时,孔姒还在玻璃后望他,两片嘴唇开合,是在说“谢谢”。

    她的面孔在阳光下、树影里,如水般沿着车的轨迹滑走。魏知悟犹豫不决,他应当如此吗?

    为了一桩已结案的旧事,为了自己不愿放下的执念,而接近已经失去母亲的女孩,以各种示好,增加信任天平的砝码。

    他的脑海中有根反复拨动的弦,嗡嗡地诘问他,当真只是为了那桩旧案吗?

    室内光线清冷,魏知悟合上卷宗最后一页,陈旧的霉味盖下去,墙上指针走到晚上七点二十。他随手塞了几口全麦面包,手伸手一摸,烟盒干瘪地塌陷。

    暂时戒断烟草的不适感,让他喉头涌起细密的干痒,他囫囵喝了几口水,痒意咽不下去。

    发动汽车驶出警局大门,魏知悟习惯性往最右车道去,下个路口右转再直行三百米,是他每晚回家的路线。

    手握着方向盘却一滞,往最左边车道靠,十字路口左转是出城的方向,孔姒在北城边缘的梨花树下等他。

    干痒锐化成一只爪子,在他咽喉内用力地刮,反反复复折磨,仿佛划出几道血痕,腥甜味浮上来堵在唇边。

    车灯往前扫过,落在棚屋前,聚成一个淡淡的圈,框住来回踱步的孔姒。

    她在夜色里应声回头,四周一片幽黑,只有她是亮的。

    魏知悟喉头咕噜一下,干痒像一块粗粝的石头,怦然落下去。

    “你真的来了!”她的声音是湿润的,脚步乱着,踉跄几下走过来。

    地面一连串哐当响,踢翻的空啤酒罐翻着跟头,跌跌撞撞停在魏知悟脚边。

    “你在这里喝酒?”

    魏知悟扶住她歪歪倒到的身体,酒精熏过的鼻息有些醉人。她手里拿着喝剩的最后半罐,和地上的空罐子一数,总共才六罐啤酒,已经让她昏昏醉去。

    心口咚地一下,孔姒把头磕在他胸膛,微弱地喘气,呼出的热浪比太阳更烫。魏知悟目光一闪,似被一块挪不开的石头压住肺叶,呼吸愈发难耐。

    他稳住气息,把孔姒扶正,彼此余开一些透气的距离,问她:“孔姒,你住哪里?我送你回去。”

    话音落在起伏的蛙鸣里,没有人答他。

    “孔姒。”魏知悟又喊。

    昏沉的星光下,她默默眨着眼睛,睫毛阴影飞动成一双翅膀,忽然弯起笑意。

    “谢谢你做的棚屋。”孔姒说得磕磕巴巴,几乎咬到舌头,“我下午在里面睡了一觉,还能闻到mama的气味,就像、就像……睡在她的zigong里。”

    凌乱的呼吸里,她“嘶”一声吃痛,嘴角淌出丝丝鲜血。

    魏知悟眉头一跳,再顾不上安全距离,捧住她的脸小心查看,血是从舌尖渗出来的。她含混说话,终于咬到了舌头,嘴还不停地讲着。

    “今天很热,但是棚屋里好凉快,呜……”她忽然说不出话来,翻动的舌头被一根手指按住,老老实实压着。

    蛙鸣变得热烈,铺天盖地围住他们。魏知悟把指尖往下按,寻她咬破的伤口,纠缠的口水音靡靡作响,不安分的舌头蠕动着打转,猝不及防吮他的手指。

    过电般的战栗,从他指尖顷刻传导全身。魏知悟眸色从未有过的暗沉,咽下几分突然的难耐,把手指轻轻抽出来,牵出黏糊的银丝,像某些糜乱的场景。

    他单手抱起孔姒,塞进副驾驶捆好安全带,压下身子再次检查她流血的舌头,呼吸重得盖过其他所有动静。

    安静拨弄舌尖伤口的时候,孔姒睁着一双眼睛,一眨不眨地看他,鼻尖紧挨着似蹭非蹭,随时可以接吻的距离。

    她没有动,任魏知悟摆弄受伤的舌头,像摆弄属于他的某个物件。在指尖压住伤口时,溢出小兽般可怜的呜咽,乖巧得让人心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