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
眼睛的焦点从被挑起的枪看向宿傩。 刚刚下意识避开眼神，直到注视起这双眼睛，亮红的瞳孔里没有轻薄的蔑视与不屑的玩弄，只有平静的等待在慢慢翻滚流转。 这样的“挑战”以前不是没有，在伏黑惠入学涩谷高中时，便有人打听到他是伏黑甚尔的儿子。同级的高年级的，在看到他对着父亲的比赛视频而一遍遍拙笨的练习时，有明目张胆的挑衅要求比一场而后耻笑他；也有在假装善意的接触后，对着他的努力阴阳怪气，然后劝他放弃。伏黑惠对这些都不在意，他不对这些抱有期待，只相信自己的枪和每天的努力。这些人里，有赢过，再被挑战；有输了，对手自感无趣离开。只有每一声枪响，刺激着耳膜，后坐力传过手臂。 “男子10米，10发子弹，环数积分累积，高者胜。”伏黑惠收回试图夺枪的手，稳下情绪说道“把枪先给我。” 一把经典的Glock.34，被誉为最符合人体工程学的枪。握把干净，枪口有轻微的射击痕迹，扳机控制触发点稳定，可见枪体在使用者的养护下保养的很好。 短暂的观察后，宿傩递回枪。伏黑惠便快速拿走，检查了一下无误后，便取出弹匣里的复式弹药，小心翼翼的收好，换上10枚4.5毫米子弹。 母亲遗留的遗产并不多，在缴纳了学费与房费后，还要承担大量日常枪支保养和子弹消耗的费用，这使得每一颗弹药对伏黑惠都是宝贵的，一次练习，数枚硬币。而复式单弹药虽安全性不高，但胜在便宜，只需小心保管，并无大的问题。 “呵，有这么担心我损坏了你的枪吗？这么宝贵枪的话，复式子弹可不是个好选择。”宿傩又变成一开始轻挑的语气说道。 伏黑惠并未回答宿傩，只是在将枪调整至空枪状态后，握着枪口递给了宿傩。宿傩见此也未在意，手掌接过枪，确认了枪正处于空枪状态后，走到了射击地线上。 宿傩的身线高大，两腿与肩同宽站立后，即便在宽松的道服下，也勾勒住富有美感与力量的比例；黑色的道带，扎束出与肩宽有明显差异的腰身。双臂自然下垂，确认好握枪位置后，小臂绷紧，手腕锁死，右手食指自然的贴紧了枪管，上躯干微微前倾将身体重心靠前。 好的猎手需要稳健的准备，而出击只需闪电刹那。 眼睛在抬头时便锁定了靶心，小臂前抬，手腕微调，瞄具跟随视线，关节扣动扳机。巨大的枪响掩盖了金黄的弹壳落地时清脆的声音，子弹沿着一根无形的线，击向了宿傩目光所瞄之处，正中靶心。 伏黑惠看着眼前的男人动作迅速而不拖泥带水，小臂上诡异的黑色线条随着肌rou快速鼓张，沿凸起的血管向指尖流去，停在了扣响扳机的黑色指尖。子弹未有停留，只是因为黑色的流线指向靶心，它就毫无保留的燃烧了自己的火药。 没有一点空气的阻力，伏黑惠想，有点窒息，肺部缺乏足够的空气来维持细胞的有氧燃烧，自己的拼命都似乎无法为自己灌进足够的氧，大脑呼啸着，想打破头骨去接触空气，一些新鲜的空气。 “砰！砰！砰”快速的10发射击让枪口发烫，硝烟味萦绕着管身，冒出一丝丝白烟，但很快被宿傩吹散。上完新的弹匣，确定空枪状态，宿傩未有多言，便将枪递给伏黑惠。 深处的火药味随着余热随着氧气冲灌进鼻腔，辛辣刺激，带着被那人使用的痕迹，进入肺部和大脑。“或许不比再比了，枪有比我更合适的主人。” 见伏黑惠久久注视着枪未动，宿傩开始思考自己那里不对“公平的规则，完全的实力和合理的条件，”作为运动员，这是宿傩所奉行的准则，自己有拿出了全部的实力对待眼前的这个人。“游戏就该如此，结束前谁都一样。” “输了没什么大不了，像我说的，换个教练或我教你。但要是就此放弃，那便继续和以前一样，当我只是路过。”宿傩还是平静的说道，一如提出这场比赛时一样。“伏黑惠，举起你的枪，眼睛看着那准心，现在你只有那里能去，你的子弹，你的目光，你的全部。”说罢，便转身走向原先的长椅。 渐低的日光将原先的树荫和伏黑惠的影子拉长，宿傩看着黄昏的到来，以为又是一天无趣的结尾。 咔嚓一下，一声清脆的枪声又惊到了刚飞回树冠的麻雀。一连枪响，伏黑惠看着力竭低垂的右臂，小臂发颤，手指不自觉的扣紧着无法再脆响的扳机。心跳蹦起，血液做不到平复，奔腾夹带着更多的氧气冲向大脑，带来爽麻的快感，胸膛跳动着，像溺水后救起的泳者。不再似往常疲惫后训练后，看着黄色天空自我放空。同一轮夕阳，刚刚映照着那人的身影，黑色的线条和赤焰的准心里，有火在燃烧。 “我输了，按照约定，你教我吧，可以吗？宿傩学长。” 宿傩转身，伏黑惠还是第一次见的模样，汗水的重量使得原本炸起的头发稍有服帖，又聚集滴下，流过白脂的脸庞，鼻尖因为剧烈呼吸而泛红，嘴角不再抿起，在笑，再吞咽汗水的苦涩。 “好，我来做你的教练” 黝黑的煤炭固然能缓缓释放自己的热量，温热着一瓶水，却终难在高处使水沸腾。只有一把大火，才能燃烧起煤炭的生命，使水升华成蒸汽。 火红的眼睛里，翻滚的黑色石壳下，是炙热的岩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