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夜3

    盛然的眼型偏圆，黑亮的眼珠比眼白占的面积大些，类比于小猫小狗，某些时刻，特别是温柔沉静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，具有极强的迷惑性——她偏爱你。

    可事实是，她从不偏爱任何人。

    一旦她觉得你做得不好，就会毫不犹豫抛弃你，重新寻找她中意的伴侣，根本不管被她抛弃的人的死活。

    这种坏女人……

    程璟川垂下眼皮，眼睛里满是谴责：“你来做什么？”

    唉，盛然在心里悠长地叹了口气，程少爷的大小姐脾气劣根永存嘛，初见掩藏得好，喝完酒还是完全暴露了。

    盛然耐心轻柔哄道：“我来接你，你喝醉了，我们回家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程璟川冷哼一声：“不要你接，我自己会回家。”

    “好吧好吧。”盛然站起身，妥协说，“那我在这儿等你，你什么时候愿意回家了，就叫我一声。”

    跟程璟川硬碰硬是绝对禁忌的，因为他属金刚石的，没人能硬得过他。

    盛然走到程璟川旁边的那个秋千，撩撩裙摆，正准备坐下。

    程璟川的目光从下往上，定在盛然无所谓的脸上，不乐意了，他突然高声道：“你不许坐。”

    什么毛病？

    盛然压抑地闭了闭眼，弯下的腿支起来，这些年苏恪贯来宠着她，她的脾气慢慢地也不如从前那般好了。

    “这又不是你的东西，我为什么不能坐？”一股火噌地往头上冲，盛然冷着脸，以同样的音量吼回去，“爱走不走，我真是脑子抽了才过来找你。”

    斜风一阵吹过，绵密的雨丝被裹挟着飘至，沉闷的空气须臾之间凉快起来。

    枯叶满地乱爬，偶尔会有格外轻的一片被卷起，在半空中旋转。

    一片流浪的叶子拍到程璟川的皮鞋上，形状恰似一个巴掌。

    “你是在凶我吗？”和盛然眼神对峙了一会儿，程璟川率先低头，他将才趾高气昂的神气荡然无存，漂亮的、潋滟的眼睛夹着醉酒的人的迷茫，软下语气问。

    “不可以吗？是你先凶我的。”盛然说话更加不耐烦了，她看一眼手机，惊觉时间几乎快要到凌晨了。

    她抿抿唇，下达最后的通牒：“走不走，不走你就在这儿淋雨吧，我要回家睡觉了。”

    程璟川没脾气闹了：“我站不起来，你扶我。”

    见好就收是盛然应对程璟川的一贯准则，她凑近他，一手抓住他的胳膊，将他向自己的肩膀带。程璟川很配合地发力，可惜脚下踩着泥，不慎一滑，重新跌回了秋千。他的手正揽着盛然，于是毫不设防的她连带着也失去重心，扑到程璟川怀中。

    秋千本就狭小，若要承载两个成年人，必定会使他们之间失去距离。

    盛然的头撞到程璟川的胸膛，整张脸都埋进他的胸肌，一股熟悉的男士香水的味道透过衬衫钻入盛然的鼻腔，不合时宜地，她想到了苏恪，这是他常用的一款香水，但在市面上却不常见，是c国一个小众调香师的作品，有点像晒干的雏菊，淡淡的、温柔的，就如同苏恪本人。

    程璟川怎么会用同款香水？

    没想明白这个问题，一双大手便掐住她的腰，像抱小孩儿那样，把她抱到大腿上，然后调整她的姿势，让她侧对着自己。

    程璟川的动作太突然了，盛然甚至反应不过来，为了稳住身体，下意识圈住了他的脖子。

    四目相对，躯体相贴，亲密得似乎不存在岁月的间隙。

    仿佛过了很久，又仿佛只有一瞬间，盛然宕机的大脑开始运作。

    她像被烫到，猛地缩回手，又在程璟川怀里挣扎，试图离开他的怀抱。

    但是越挣扎，程璟川的手就收得越紧，他凝视着盛然，就像她是一个垂死挣扎的猎物。

    “你发什么疯？”从未见过程璟川这样幽深的、淬毒的眼神，盛然甚至怀疑他要掐死自己，情急之下，她挠伤他的脖子，并厉声骂道。

    程璟川任由她抓挠，不管怎样，手上的力道半分也不肯松。

    “我没疯。”程璟川回答她，“我只是害怕。”

    盛然简直气笑了：“你怕什么，我能对你怎样呢？”

    “你不带我回家。”程璟川说，他用自己的脸贴了贴盛然的，接着将脸埋入盛然的颈弯。

    共处十五年，他们没有一刻这般亲近过。

    程璟川自小性子孤僻，长大稍微开朗一些，但不喜与人肢体接触这一点却是从不曾变过的。

    皮脂、汗液、细菌，别人身上一切存在的东西，程璟川都厌恶它们过渡到自己身上。

    盛然能做到的最大限度，仅仅只是虚虚牵一下他的手。

    心中的某根绷到极致的弦轰然断裂，惊恐、恶心、愤怒等负面情绪像洪水冲开闸门，蜂拥而出。

    盛然挣扎得更厉害了，又抓又挠又咬，眼睛通红一片。

    “你放开我！我再也不要见到你，你给我滚。”

    她的全身剧烈颤抖，像是害怕到了极点。

    程璟川就算再迟钝，这会儿也发现了不对劲。

    作者有话说：

    盛然：程璟川不会让女人碰他的手的。

    程璟川：没关系的，你摸摸看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