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5章 红粉生香

    侯燃沿着低矮的台阶走出院门，在一片鸟语花香的祥和景象中见到了真正的仙境。

    这绝非是他凭空捏造的夸大之词。从烈日当空的荒山野林，到古老华丽的宫殿，不得不使人觉得再在此后遇见什么都不足为奇。

    女人娇柔婉转的笑声必然是这个世上最动听的声音之一。侯燃在侯兰默不作声的许可下，带着好奇缓步走近了那些衣带飘飘、姿容窈窕的淑女身旁，谦卑地躬身行礼。

    “jiejie……”侯燃还未做过多的解释，女人们望向他的目光便少了些亲近的意味，他揣摩着社交的距离，再次后退了些许，“我是会稽郡天……”

    “啊，我们知道，族长已经在等你们了，何不早日去见他，却为何在此踌躇？”园林中的女人围着一张四方的木桌笑谈，其中一位穿淡蓝薄纱的年长女人打断了侯燃的话，用平稳端庄的语气对着他笑道。

    “无人引见怎能唐突？生人初到此，还请jiejie引路。”侯燃抬头望向女人，祈求道。

    “好，好，若要我引路，须得使我满意，”蓝裙的长者从女伴围绕的桌上端起一盘果rou饱满的葡萄，缓步走到侯燃面前。她的脚步轻快，细纱长裙在她的身上仿佛随风舞动一般，尽显端庄，“请客人用。”说着，她微微躬身，将果盘举过头顶。

    侯燃极快地接过了，他伸手摘了一颗丢在嘴中，牙关咬破果rou，在酸甜的汁水浸润他的咽喉前，蓝衣的女人便开始发话了，“会玩彩选格吗？和我比一局吧，若是胜了，我便带你去。”

    侯燃咽下了口中的果rou，微微点头，他转身瞥了眼一旁的侯兰，对他笑了笑以示安慰。

    “啊，还有那个孩子，”桌旁坐着的女人们逐渐为年长者让座，她们相互搀扶着踱步走到了一旁，红粉生香，见之忘俗。人影移开后，果然能见着摆放瓜果点心的木桌上还压着块白底红字的升官图，“让他去另一边吧，这里不是他的路。”

    侯燃闻言，疑惑地盯着女人转身的背影，他很快意识到这恐怕又是一场试炼，只得捧着果盘，询问侯兰的意见。

    侯兰给了他一个调侃似的挑眉，侯燃猜他大抵是想说：你不至于连些女人也斗不过。男孩对着他挤眉弄眼，随后便快步重又往来时的房屋跑去了。

    侯燃叹了口气，缓步往木桌旁走去。香粉佳人的裙摆都好彩云一般，在酷暑中亦能使人消暑解热，侯燃摸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，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候，在母亲和她的女伴身旁戏耍。

    升官图，由一张排列密集的方格白布为棋盘，顺时针排列着从科考到位居三公的所有官职，文武不限、官吏并有，每一个官职的下面都有“德、才、功、赃”四个选项，每一次转动转盘，都能根据其上写着的步骤移动棋子。一具三十二回，官职高者为胜。

    他感慨万千，眼前人的面相也逐渐生动、可爱起来。惆怅中，侯燃抓着一旁的转盘，伸手自作主张地先一步转动了。

    当转盘的指针指向了“德”字，侯燃便要将自己的棋子放在监生的格子里，忽然一块质地精良的竹板便打在了他的手背上，侯燃手指一松，棋子啪地掉在了“白丁”的格子里。

    他抬头望着蓝裙的女人，见她面露愠色，又一次击打了他的手背，侯燃便知自己失礼，忙低声致歉。

    “尊者方可起手，”女人神情严肃地放下了竹板，将侯燃手边的转盘抓着放在棋盘正中。她的手指拨弄了一下转盘的指针，旋转中的指针又一次指向了“德”。这次，女人的棋子安稳地放在了“监生”的格子中。

    侯燃看着面前的棋子挑眉，他抿着双唇，忽然的紧张让他心中一跳。

    开头的失利还不是最要命的，在之后的十二回合里，侯燃甚至都没有抽中一次功或是德，在频繁的升降中体会无尽的失望。当年长者的棋子落在“太师”的格子中时，侯燃甚至没有走出过最外层的衙门区域。

    侯燃隐隐意识到这里面有对方的内力在作祟，却也对此无可奈何，他再一次转动了轮盘看着盘中的指针晃动的幅度逐渐下降，再一次“贪赃枉法”的命运让他恼火异常。

    侯燃郁闷地等着轮盘停止晃动，耳畔女人的浅笑声前所未有地聒噪了起来。

    指针停止了，它的尖端滑进了“赃”的深蓝区域，且永远也不会滑出这个区域。侯燃抬眸望了望对面的女人，见她也同样看着轮盘，神情不悲不喜。

    烈日烧得园林中的绿叶都反光，侯燃又一次摸了摸自己的额头，思索输掉这一句比试后该如何行事。

    “输了你就得死。”蓝衣的女人仿佛能听见他的心声般呢喃了一句，当侯燃望向她时，女人又语气肯定地重复了一遍。

    “什么？”

    女人将停止旋转的轮盘抓到自己的面前，她伸出手在轮盘中晃动，轻笑着解释，“如果我赢了，我就杀了你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为什么？”侯燃惊讶地眨了眨眼，他看着女人的手指越动越快，最后离开了转盘，晃动的指针发出轻微响动，将底下爱的字都盖住了。

    在回合结束前，“太师”若能再次得到一个“德”，就能荣归故里，彻底结束这轮游戏，若不是“德”，则原地待命或贬官一级，直到回合结束。

    侯燃茫然地盯着自己面前的女人，不明白本来慈爱、端庄的长者为何突然发难，竟要将自己的性命也加在这场赌局中去。

    女人的笑声仍在侯燃的耳边回荡，他的身后陆续走过几个轻纱曼妙的年轻女人，她们的手时不时便掠过侯燃的脊背，让侯燃冷不防地吓一跳。尤其是在听完长者的威胁后，那份毛骨悚然的恐惧让他几乎感受不到酷暑的烘烤。

    指针的晃动逐渐地小了下来，侯燃还想询问对方方才说的话是不是认真的，但女人紧紧盯着轮盘的专注神情让他什么也说不出口，无奈之下，他只得也低头看着轮盘发呆。

    “德”字所在的红色区域占着轮盘的右上方，侯燃看着停止转动的指针逐渐逼近红色，心中的抑郁便难以排遣。

    “看来你今天见不到族长了。”女人对这样的结局感到胜券在握，她浅笑着打量衣着光鲜的侯燃，一手撑着桌案便要站起来。

    侯燃仍旧死死地盯着轮盘，他觉得腹部有种难以言说的疼痛正在积聚，口中重又回忆起吃过的酸甜葡萄的滋味。他对内力的渴求几乎便要溢出眼眶，化作茫然茫然无助的泪水。

    微微移动的指针在红光中持续地偏移着，黄绿两色的交界处，“德”与“功”的界限开始变得模糊不清。侯燃屏着呼吸端看着轮盘，指针在他的视线中重又晃动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快看呐，夫人”侯燃听得身后的年轻女人发出惊叹，眼前便有白光显现出来，他深深地叹了口气，汗水流过他的笔尖，一抹劫后重生的笑容便占满了他的面孔。

    或许是老天爷听到了侯燃的呼唤，轮盘中的指针竟真地离开了红色的区域，停在了“功”的范围内。

    “喔，我想这就是官场吧，即便有了功绩也得有些德高望重的虚名才能功成身退啊。”侯燃颤抖着伸手擦掉自己脸颊上的汗水，抬头对着面露不满的年长者轻笑。

    远处的房屋中逐渐走出了几个黑衣的人影，侯燃的视线不自觉便被他们勾走了。园林中的女人们在那些人靠近后，便没有了初见时那般轻松、自然的神态，各个都变得紧张了起来。

    侯燃觉得肚子更痛了，他合理怀疑是他新得的玩伴在给他的葡萄里下了毒。他起身想要站起，但腹部的疼痛却让他双腿发软。

    侯燃口中一甜，咳嗽了几声后便将血吐在了木桌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