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花书屋 - 同人小说 - 【九冰】看见徒弟被抹之后在线阅读 - 第十一章 洛冰河,你好得很

第十一章 洛冰河,你好得很

    “弟子在。”洛冰河的声音轻飘飘荡下来,尾音含笑亦含温,“师尊息怒。两位师尊都待我极好,弟子铭感五内,又有何怨怼之说?还望两位师尊不要伤了和气才是。”

    他手指一下下摩挲着折扇玉柄,温吞地慢慢道:“今日之事因师尊关心弟子而起。弟子感念于心,不胜惶恐。”

    “我洛冰河的师尊修雅剑,师风清正,尊严而惮,师门之下容不得分毫歪风邪气。可惜弟子彼时年纪尚幼,心智不熟,死性不改,如此之下,师尊才降下重罚。师尊罚我合情合理,弟子领罚毫无怨言。”

    “后来,我重伤之后为幻花宫老宫主所救,救命之恩无以为报,我遂拜入老宫主门下。师尊不介意弟子魔族出身,只道弟子若有心改悔,心向正道,便有引回正途之可能。这些时日,弟子向师尊求得弥补改悔之法,颇有成效。”

    说到此处,洛冰河眼眸一弯,顿了顿,又补充道:“师尊亦视我如亲子,待我之好甚于待其他亲传弟子。这世间法门,师尊皆倾囊以授,还予弟子以高位利禄。弟子感激师尊知遇之恩。”

    “如此,在我眼里,两位师尊都是世上待我极好之人。今日之事闹成现在这般,也怪弟子没有及时出来正言。在此,我洛冰河向在场诸位赔罪。”洛冰河的声音从二楼缓缓转下,最后一句开嗓时,他已移步下楼,冲在场诸人端正施礼,“误会一场,却引发如此多的不快与麻烦,累诸位劳神,实属不该。请原谅。”

    言毕,又转向旁边的两位师尊,深深一礼:“弟子大过,请师尊责罚。”

    这一碗水端得真平。就是不知旁人是如何解读的了。

    洛冰河发言间,沈清秋在心里冷笑了无数次。他瞥了一眼旁边看上去甚是满意的老宫主,心道就你这德行还想算计谁。

    沈清秋盯着洛冰河完美无瑕的那张面皮看了一会儿,终于道:“知道错也就罢了。回去再清算你。”

    沈清秋话音刚落,人群中便有人嚷道:“洛冰河,你方才发言有诸多模糊之处,事情全貌尚且不知,怎能轻松让你回去?”

    看起来什么都说了,又看起来什么都没说。这争端好歹也算牵扯众多,不还原真相也就算了,还一味端水糊弄是怎么个事。

    洛冰河闻言了然颔首,笑意盎然:“ 道友所言甚是。不知道友还有什么疑问?我必知无不言。”

    “你方才自认你是魔族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你之前又提到修雅剑“容不下师门歪风邪气”。那么我斗胆一问,你师尊当年罚你,是否因为你有“歪风邪气”,是魔族之身?”

    洛冰河道:“是。”

    沈清秋:“……”你说是就是。

    明帆原本在吃瓜,听到此处忍不住爆了个粗口,自言自语道:“师尊这么早就知道这小畜生是小畜生了?”默了片刻,又喃喃,“那什么‘死性不改’又是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宁婴婴往他脑门上大捶一记:“你傻呀,想想就知道了。不就是师尊发现阿洛是魔族,要赶他下山去,阿洛死活不同意,师尊这才把他吊起来打嘛。”

    “哎呦!婴婴你轻点……”明帆捂着脑袋嗷了一声,又道,“那这么说确实是这小子活该。要我收的徒弟是魔族,我早杀之而后快了,赶下山和重罚那都是便宜这厮。还是师尊人太好。”

    “这么说师尊也瞒得够好啊,当时咱们都只以为师尊是纯因为讨厌这小子才揍他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嘘!又有人来问了。听听他怎么说。”

    “洛道友,我也有疑。你谈到你是‘重伤后为老宫主所救’,却闭口不谈重伤之因,是否是有什么难言之隐?若我没记错,你是仙盟大会上失踪的弟子之一,五年来杳无音讯……这些事情和你之后重伤有关系吗?”

    洛冰河道:“既然我的魔族身份已公之于众,我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。当年正是我师尊沈清秋让我跳下无间深渊。后来重伤险些丧命,也是因为出深渊时险象环生。”

    “!!!”

    明帆眼睛瞪得像铜铃。

    宁婴婴也愣了。

    沈清秋的牙关紧了一紧。

    洛冰河示意sao乱的人群安静,无奈笑道:“我师尊认为人魔本当殊途,我应当回到我该回的地方去。其实他多年前就这么想了,只不过当时我一直不肯下山,他念及师徒之情才未将我斩于剑下,只是重罚而已。仙盟大会也算一个契机,让我和他划清界限。”

    “但他……也并非不念旧情之人。他知道我心念向善,遂不想把事做绝。我们于临渊处做下约定,倘若我能活着回来,且依旧心向正道,他便还认我做徒弟;倘若我连活着回来的本事都没有,亦或是真走上了心性大变的邪路,那便从此恩断义绝。我也正是因此才不敢死,才想拼命活下来……”洛冰河说到此处,眼目间光华流转,只越过众人堆望向沈清秋,咬字清明温和,“我只想求一个‘不辜负’。”

    沈清秋愕然回望。

    倏然之间,有什么无名的东西越过遥远的岁月猛然砸向他。直砸在他肋下三寸最柔软最温热之处,砸得他五脏都生生作痛,几欲呕血。

    洛冰河说的话,几乎没有一句是真的。

    但是那字字句句里蕴藏的、自己这些年一直忽视一直轻贱不屑的情意,却比什么都要真切、耀眼和坚牢。

    ……他看清得太晚了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沈清秋长了张嘴,却什么都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正当此时,一声冷笑猝然横来:“好徒儿,我怎记得,你本是与你这位师尊龃龉颇多的呢?”

    老宫主声音全冷,陡然发难,洛冰河却仍旧含着他那完美无缺的笑意,连同声音里的温度都没有降下半分,只十足体面道:“彼时年幼无知,不知师尊苦心,是弟子之过。如今细细想来,师尊沈清秋待我确是恩深义重。”

    洛冰河抬眼望向老宫主,墨黑瞳眸里什么都读不出来。他只轻声道:“师尊您也如是。若非有您,怎有弟子今日。师尊之恩,弟子来日必当涌泉相报。”

    人群里有人嗤笑一声:“怎么个‘恩’?把你做成炉鼎供他采补的恩?”

    这话刺耳得很,只是发问者匿于人海之中,搞不好还掐过变音诀,根本无处溯源,旁人就算有心制裁他也难找。

    不过洛冰河看上去脾气是一等一的好,听了他如此言说也不着恼,只淡淡道:“师尊给了我洗刷魔族血统罪孽的机会,已恩同再造。不论旁人如何言说,我作为弟子都甘之如饴。”

    顾左右而言他,便是默认了。

    沈清秋只觉得他这一步走得险。这老东西手里头捏了多少洛冰河的把柄,洛冰河一旦动了和他撕破脸的心,那老东西一定会顺着血味咬回去。洛冰河在明面上对付他的结果只有鱼死网破。

    这小畜生是都不管不顾了么?

    沈清秋皱着眉用余光观察着老宫主,以防他突然犯病发难,右手已挪按至修雅剑柄上,心里头却一个劲儿叹气。

    “这么说,沈某先前所言,是确有其事了。”还不等众人对洛冰河所言有什么反应,沈清秋便转向老宫主开口道,“洛冰河他年纪小,又在无间深渊这个半个人没有的不毛之地待了五年,辨不清是非,傻乎乎地以为你对他好,对你心存感激也就罢了。在场多少耳聪目明之人,经此一役,应当没几个会看不出——你辱我徒弟,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吧?”

    “阁下也别说什么‘口说无凭’……”沈清秋回身看来,凌空遥指,“公仪萧,听说你脉理学得不错,过来试试洛冰河的脉。然后好好告诉在场诸位,你师尊都做了什么好事!”

    公仪萧闻声上前,无视他师尊快把他凌迟的目光,轻声道一句“冒犯”,便掀了洛冰河的广袖。洛冰河腕骨上还挂了一串血滴似的玉珠。他见公仪萧目光一滞,便极为从善如流地把珠子往后推了推,露出一截白得可见青筋脉路的腕骨,似乎是很轻地笑了一声。

    公仪萧搭上洛冰河的脉,眉头越皱越紧。

    片刻后,他向众人朗声道:“洛师弟之脉,确如沈前辈所言。脉象沉细,是气血亏空之相;经脉凝滞,灵流亦或魔气皆薄弱至极。凝神以灵力观望,体内十二条经路皆被阵法锁死。我学术不精,竟一时间分辨不出这是何等脉阵……洛师弟脉况极为糟糕,倘若一切皆如沈前辈所言,恐怕洛师弟早已因此伤了根本!”

    公仪萧话音落下,场内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。

    半晌,一阵喑哑笑声响起。

    只见老宫主面上气血翻涌,胡须颤动,显然已经大动肝火:“好、好啊你个白眼狼!我幻花宫竟养了如此不知感恩之人!和外人沆瀣一气来对付你师尊?我看你是翅膀硬了!”

    话音未落一道暴怒灵力迅驰如电,竟是直冲公仪萧洛冰河二人面门劈来。沈清秋一剑横来稳如长堤拦江,青色衣袍翻飞,袍角之下飘逸而出的檀香将犹反应未及的两位小弟子笼得严密非常。透过烟尘看去,满眼青碧葱茏。洛冰河低低向公仪萧道:“我师尊是不是特别好?”

    “阁下也别冲孩子撒气。”沈清秋冷冷而笑,“沈某还有桩好事想与你听呢。”

    公仪萧回眸,只见那春水洗过一般的墨黑瞳眸里,荡着一圈又一圈柔柔的波光。

    他被烫着一般收回视线,同样也轻声说:“是很好。”

    在老宫主的惊愕目光之下,沈清秋从袖口抽出一卷长帛,上面密密麻麻皆是蝇头小楷:“这些日子我为徒弟之事奔走,倒是意外出来挖出来不少阁下的旧事。也仅仅就是近日,便有三五位妇人和男子检举你曾对其行那诱jian之事。笔录和录音录像犹在,老宫主你若感兴趣,沈某尽可以当众播出来给你看看。”

    “而阁下知道这当中什么最有趣么?”沈清秋勾了勾嘴角,话音嘲讽道,“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——或多或少都肖似你那已逝的爱徒苏夕颜!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,当即掀起轩然巨波。

    “苏夕颜?!”

    “那个在仙魔大战中发挥作用的关键之人?”

    “幻花宫首徒苏夕颜……她身陨之时才多大年岁?这老宫主对她存这种心思,当真龌龊至极!这些人也是无辜,还不把这jian人捉起来处置,留他继续祸害仙门么?!”

    宁婴婴一手拉住明帆袖角,眼睛已经蓄起泪花:“明师兄,刚刚阿洛说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……什么‘待我好过其他亲传弟子’啊,分明,分明是步入苏前辈的后尘罢了!”

    人群sao乱之间,岳清源提议将老宫主送审,几大门派并无异议,这便一锤定音,要将老宫主双手反剪绑上捆仙锁。事情原本要在此告一段落,却见老宫主一直盯着洛冰河的方向,眼中涌动着剧毒般的暗色。他分明死瞪着洛冰河,却对沈清秋道:“呵呵……沈清秋,你真以为你护着的是个什么好东西么?他今天敢反咬我一口,来日他也能把你绑上处刑架凌迟!”

    洛冰河闻声凉凉向老宫主看来,目光相交的一瞬间,他眼中的凉意潮水般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恰到好处的不解与委屈,好像真的不明白为何这时候他师尊会对他说这种话:“师尊……?”

    “师尊,弟子知你一片苦心。弟子也不知为什么会这样……不若师尊暂且屈尊几日,弟子相信一切都会真相大白,不会教师尊蒙冤的。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,不知道?我问你秋海棠何在?”

    老宫主这一问声如洪钟。

    洛冰河眼中的完美无缺碎了一角。与此同时,沈清秋缓缓朝洛冰河看来。

    那一眼仿佛活见了鬼。他看向洛冰河,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森然的怪物。

    老宫主还生怕谁听不清似的,又大笑着怒声道:“秋海棠何在?!”

    在场的除了神色变幻的几人,没人知道秋海棠是谁。

    场内被事态突转镇住,现场竟一时落针可闻。

    还是洛冰河的怔忡声音响起,才打破这尴尬僵局:“什么秋海棠?师尊怕是糊涂了,这个时节哪有什么秋海棠?”

    老宫主又看他一眼,自觉大势已去,却仍笑道:“哈哈哈……看到没有,事到如今还在装傻!洛冰河,你真他妈的丧良心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娘当年怎么就没把你打了?好几碗落胎药喝下去还不死,才养出你这么个欺师灭祖的贱种……呵呵,说来你还是个小魔头呢,老夫看啊,你们把老夫抓了以后,再把这小畜生也抓了问问,也问问他这个有魔族血统的畜牲,是怎么控制这个金兰城的瘟疫的!”

    不料,下一刻,洛冰河抬起猩红的眼睛,捂住口唇咳了一声,便是一行黑血溢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师尊,弟子的灵力和魔气,只需一动,便是如此。你给弟子戴上耳坠珠串,本意不就是不想要弟子动用力量么?弟子情况如斯,又有什么本事控制什么瘟疫?”他像是真的很伤心似的,眼瞳里覆了层薄薄水雾,“弟子自证如此,咳咳……师尊也该信了吧。”

    周遭众人看到如此景象,只觉得老宫主是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,平白泼人家洛冰河一身脏水罢了。

    岳清源皱了皱眉,低声和负责关押的弟子说了几句,便把人拉了下去,再没管老宫主的什么疯言疯语。

    事情解决,众人三三两两散去,洛冰河吞了好几次血。暗红的血迹已将前襟濡湿。

    沈清秋给他扔了个帕子,却没有看他一眼。

    胸腔的血冷了以后,其实也不过如此。

    他只是再冷淡不过地吐出几个字:

    “洛冰河,你好得很。”